本篇並非全文,僅摘錄部分觀點
前 言
前 言
關公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,他集名將、英雄、義士、聖神於一身,論歷史人物對民間影響之深且廣,恐怕無人能與之媲美。關公故事研究的價值,是因為它不僅在史料、傳說、小說中有詳細的記載,而且戲曲以及各種說唱曲藝裡也有許多改編的作品。甚至,它不只在中國域內流傳,還曾經傳播到日本、韓國、美國等域外國家,對中國古典文學與民間文學的影響尤其深遠。在清代,雅俗共賞的說唱曲藝非常興盛,種類繁多,其中,子弟書與快書就有許多關公故事的改編作品。從說唱曲藝整個發展的過程來看,關公故事不僅反映了文化傳承的現象,而且呈現了文學雅俗變遷的重要軌跡,值得學者作全面而深入的研究。從子弟書與快書中,不僅可以看出作家對於關公形象的愛憎褒貶,而且可以明瞭關公形象的文化傳承、認識意識及其給予後世的種種啟示。曲藝作為一種以口頭語言進行「說唱」的表演藝術,千百年來不僅豐富著人們的精神生活,而且在中華文化的殿堂中占有重要地位。本論文主要是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著的《俗文學叢刊》[1]為範疇,針對子弟書與快書中所改編的關公故事,探討其忠義象徵以及文化意涵。
[1]《俗文學叢刊》,大體上分為戲劇和說唱兩大類,包括:第1-35冊為總類;第36-57冊為高腔;第58-96冊為崑曲;第97-100冊為滇戲;第101-108冊為川戲;第109-111冊為楚戲;第112-113冊為福州戲、潮州戲;第114-121為淮戲、贛戲;第122-123冊為越戲;第124-125冊為嘣嘣戲、吹腔;第126-165冊為粵戲、大棚班本;第166-273冊為影戲;第274-277冊為灘簧;第278-283冊為梆子;第284-345冊為京劇;第346-350冊為補編; 第351-361冊為寶卷;第362-366冊為閩南歌仔;第366為客家傳仔;第367-383冊為福州平話;第384-400冊為子弟書;第401-411冊為石派書;第412為快書;第413冊為竹板書;第414-419冊為龍舟歌;第420-479冊為南音;第480-500冊為彈詞。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著《俗文學叢刊》(臺北:新文豐出版公司,2001年)第1冊,頁1。
一、子弟書中的關公故事
繼唐詩、宋詞、元曲、明傳奇之後,清代子弟書[1]又是一個韻文創作的高峰。子弟書是鼓詞的一支,以唱為主,屬於說唱藝術。它由詞曲組成,結構以回為單元,每回一韻,其內容是敷演一個情節,聯結數回再組成一個主題。從文學上劃分是屬於敘事詩,它往往用大段的詩話唱詞來渲染故事,從而在婉轉悠揚的詞曲中征服聽眾。子弟書所採用的韻目與皮黃所使用的韻目大略相同,符合「十三轍」[1]的規定。在《俗文學叢刊》中,現存有關三國故事的子弟書有:《連環計》、《鳳儀亭》、《徐母訓子》、《長板坡》、《擋曹》、《東吳招親》、《東吳記》、《單刀會》、《白帝城》、《罵朗》(有兩種)等十一種,其中,內容主要是描寫關公故事有《擋曹》和《單刀會》兩種,茲說明如下:
[1]「十三轍」是中國明清以來北方戲曲、曲藝等押韻用的十三個韻部,「轍」也叫「轍口」,就是「韻」。「合轍」就是「押韻」,這是用順轍行車做比喻的通俗說法。它只有十三個轍名,相當於一般韻書的韻目,但「有目無書」,由於十三轍是戲劇、曲藝工作者口耳相傳的,轍名和它的排列順序在書面記載上頗有分歧。一般而言,「十三轍」的名稱是:(1)中東(2)江陽(3)一七(4)灰堆(5)油求(6)梭坡(7)人辰(8)言前(9)發花(10)乜斜(11)懷來(12)姑蘇(13)遙條。十三轍的被重視開始於清代中葉,崑劇日益衰微,地方戲花部亂彈興盛之際。十三轍中,因為有的轍字太少,合韻是免不了的,基於「審音要細,押韻可寬」的原則,還有兩道用兒化音節構成的「小轍兒」,即「小言前兒」和「小人辰兒」。前者是「言前」、「發花」、「懷來」等轍合併而成的一個小轍兒;後者則是「人辰」、「一七」、「乜斜」、「灰堆」、「姑蘇」、「梭坡」等轍合併而成的一個小轍兒。小轍兒在戲劇唱詞中很少見,曲藝和民歌中出現較多。大轍十三而主要的小轍兒是兩道,正是因為這兩道小轍兒收的詞比較多,兩道小轍兒的妙用不僅在於把本來不同的轍合為一轍,無論說或唱,都覺得帶有俏皮味,而且擴大了轍口,更便於合轍押韻。
[1]子弟書係清代北方俗曲之一種,其曲調有兩種:東城調與西城調,前者又稱為「東韻」,音節如
高腔;後者又稱為「西韻」,音節如崑曲。此種曲藝,盛行於乾、嘉、道三代,至光、宣時始趨
沒落。因其詞婉韻雅,故在當代藝壇上之地位極高。繆東霖《陪京雜述》曾推之為當時說書人
之最上者,滿族人士,並尊之為「大道」,可見時人對此種曲藝敬愛之一斑。見陳師錦釗《子弟
書之題材來源及其綜合研究》(臺北: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論文,1977年1月),
頁1。
忠義精神的象徵
關公[1],他是忠義的化身。在史料方面,關羽是真實的歷史人物,生於東漢桓帝年間,字雲長,本字長生,河東解縣人(今山西運城市),三國時代蜀國名將。在傳說方面,前人的筆記雜談、地理書和方志這一類的典籍也有許多關羽的紀錄。[2]在小說、戲曲方面,隋唐以來,三國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,經過「說三分」,「三國戲」,最後產生了《太平寰宇記》、《三國志》、《三國志平話》、《三國志通俗演義》[3](簡稱《三國演義》)。說話人「只憑三寸舌,褒貶是非;略咽萬餘言,講論古今」,講論古今的是非標準就是「忠義」。簡言之,《三國演義》是歌頌「忠義」英雄的道德標準,這是它主要的思想內容。[4]小說所描寫的主要人物,大多數是以真實的歷史人物為基礎,經過藝術的加工而創造的文學形象。[5]
從《三國志》:「關羽,張飛皆稱萬人之敵,為世虎臣」,以及《三國演義》:「赤面秉赤心,騎赤兔追風,馳驅時無忘赤帝。青燈觀青史,仗青龍偃月,隱微處不愧青天。」中,可以看出小說褒揚「忠義」,而且以「義」作為謳歌的核心,它讚揚有始有終的朋友信義,更歌頌見義勇為的豪舉。關羽是《三國演義》中最有聲色的人物,他「因本處豪霸倚勢殺人,關某殺之,逃難江湖五六年」,不僅具有見義勇為的精神,而且當他死守下邳,身陷絕地,決心仗義而死時,為了保護皇嫂,不得不暫降曹操。因此,小說藉曹操之口稱讚他:「此雲長乃千金不可易其志,真仗義疏財大丈夫也!」他「義不負心,忠不顧死,是大丈夫之志也。」這「千金不易」之志,即是關羽靈魂的美。尤其,當他獲知劉備的下落,他竟能將曹操所賜予的金幣,一一封記,分毫不取,過關斬將而去,其人格與情操,實令人難以望其項背。
關公形象與故事的發展,可從史料、傳說、小說、戲曲、說唱曲藝以及宗教信仰等各層面觀察,若以說唱曲藝中的關公故事為範疇,可以發現俗文學中鮮明而獨特的「民間造型」:在《擋曹》子弟書中,關羽的外形是「臥蠶眉」、「丹鳳眼」、「赤面」,他的武藝是「威風凜凜」、「金甲錦袍」、「凋鞍赤驥」、「青龍刀控」,他的精神是「滿懷義氣」、「一片丹心」、「皓氣」、「忠肝義膽」、「性雄豪」;在《單刀會》子弟書中,他的外形是「丹鳳眼」、「眉臥蠶」、「面如重棗」,他的武藝是「大破黃巾」、「戰呂布」、「斬華雄」、「怒刺顏良」、「誅文醜」、「獨行五關」、「斬六將」,他的精神是「赤膽忠心」、「無二意」、「知禮義」。從《虎牢關》快書中,也可以看出關羽的外形是「面如重棗」、「腰圓牓闊」,他的武藝是「戰呂布」、「斬華雄」,他的精神是「心存忠義」「志在春秋」;在《許田射鹿》快書中,他的外形是「蠶眉」、「鳳目」,他的精神是「與國除後患」;在《古城相會》快書中,他的精神是「關公的仁德禮義綱常」、「義氣沖天」、「秉綱常」、「丹心秉正」;在《赤壁鏖兵》快書中,他的外形是「面如重棗」、「臥蠶眉」、「丹鳳眼」,他的精神是「心存忠義貫長虹」;在《擋曹》快書中,他的外形是「蠶眉鳳目赤紅臉」,他的精神是「三綱五常你為首,仁義禮智信全叫將軍你占通」;在《戰長沙》快書中,他的外形是「蠶眉」、「美髯公」。如上所述,從子弟書和快書中,可以發現作家對關公的歷史評價,也可以看到庶民百姓對關公的敬愛與推崇。
年(1614)敕封為「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關聖帝 君」,滿清入關,敕封關公為忠義神武關聖
大帝,建關廟於燕京,遣官致祭;文宗咸豐六年(1856)升關帝廟為中祀,於是關帝廟晉升為與
文廟對稱的武廟,關公也被尊稱為武聖,和文聖孔子有著對等的地位。關公、關老爺、關聖帝
君、關帝、關聖等,都是後人對他的敬稱。見曾永義《俗文學概論》(臺北:三民書局,2003
年),頁509。
[2]地理書與方志中的關公傳說,概屬於地形地物的傳說,也就是地風風物傳說的一類,與物產特產傳說、習俗信仰傳說鼎足而三。這些地形地物傳說的發生來源:其一是依託歷史,其二是起諸軼聞,其三是源自小說戲曲,其四則是信仰力量的滲入。如北魏酈道元《水經注》中已見與關公相關的記載,其注文都可與《三國志》互相發明。見洪淑苓〈地理書與方志中的關公傳說〉,《人物類型與中國市井文化》(臺北:臺灣學生書局,1995年),頁105。
[3]嘉靖本《三國志通俗演義》成書於明代初年,基本上可信為出自羅貫中本人的手筆,其中,演,即「延」,將史書「演」為小說;義,即「褒美忠義」。見歐陽健《古小說研究論》(成都:巴蜀書社,1997年),頁112。
[4]《三國演義》是由兩條經緯線交錯而成的:一條是經線,即朝向國家統一的政治裡想;一條是
緯線,即歌頌「忠義」英雄的道德標準,構成了該書主要的思想內容。見段啟明、陳周昌、沈伯俊等著《中國古典小說》(重慶:西南師範大學出版社,1987年),頁 12。
[5]《三國演義》以虛構的文學筆法為歷史人物染上了英雄的色彩,因此,這些人物主要是以文學
的英雄形象流傳於後世。《三國演義》描寫關羽掛印封金、過五關斬六將、古城會斬蔡陽等,皆是正史所沒有的。此外,小說描寫關羽斬顏良,與歷史不同,歷史上沒有顏良力斬曹操二將的英勇,小說寫這一段情節主要是用來突出關羽斬顏良的神勇。又歷史上沒有關羽斬文醜,小說裡不僅描寫關羽斬文醜,還描寫文醜戰敗張遼、徐晃二名將,從而突出關羽更為神勇。不僅這樣,小說把斬文醜也寫在關羽身上,正突出關羽報答曹操知遇之恩,這跟後來的華容道放曹操,都極力寫出關羽的義氣。見周振甫《小說例話》卷二:修辭‧結構‧人物(臺北:五南圖書出版有限公司,1994年),頁133。
結 語
長久以來,《三國演義》一直是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歷史小說之一,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極重要的地位。這部作品之所以能激動人心,具有歷久不衰的魅力,主要是來自於它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內容以及文化意涵。它是一部人物鮮活的歷史演義小說,擁有真實歷史的背景,透過作家的想像筆觸,使得人物的形象歷歷如繪。小說、戲曲以及曲藝是三種截然不同的文學樣式:小說主要是寫給人讀的;戲曲主要是表演給人看的;曲藝主要是吟唱給人聽的。子弟書和快書皆有改編自小說的作品,雖然敷演的故事雷同,但在體製結構上以及文學性質上卻有明顯的差異。作家們對於小說的改編,具有很強的主觀性,每一次情節的改編創作,都是與小說作者的精神契合,他們認為原作故事中應該有,而小說作者卻沒有明白說出的部份,往往增加新的情節,使得故事更加感人。小說中的關公形象,刻畫栩栩如生,子弟書與快書作家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發揮,使得人物的形象更為深刻,更為細膩。
子弟書與快書所表現的宏富的社會生活內容、典型的敘事長歌體例、鮮明的北方曲藝特點,為文學、美學、語言學、文獻學、版本學、民俗學、社會學等領域的研究工作,開啟了一座全新的文獻寶庫。在《俗文學叢刊》中,子弟書和快書的關公故事共八篇,它們可以說是對於三國人物妍媸評價的一個折光的反映。作家在進行改編時,對於人物的褒貶、情節的截取和安排、對小說的精神,需要心領神會。同時,它是直接與廣大的社會群眾見面,隨著時代的進展,群眾的愛好,必須隨時反映群眾的願望──審美觀、倫理觀、道德觀、是非觀及其情操和理想。從子弟書和快書中,可以理解作者和聽眾所關心的是什麼人的命運,透過作家的改編,刻畫了人物的性格,烘托了環境的氣氛,交代了故事情節,更顯示了廣大群眾對於關公的愛憎、是非的判斷以及理想的追求。子弟書與快書是流行於中國北方地區的曲藝品種的表演底本,它們常是多代作者、演員、聽眾精益求精,共同再創作的成果,既可視為群眾性的通俗文藝,又當列於大雅之堂,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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